祝青山:忆聊城艺校

2012/09/05  浏览量:     

1961年7月8日,山东聊城专区艺术专科学校全体师生合影留念。祝青山提供

“聊城专区艺术专科学校”是我的母校。

1959年我在德州一中毕业后,考入了这所新中国成立后聊城最早的艺术学校。当时接到录取通知书,我喜出望外,奔走相告我的同学们。

9月1号报到。那天一早,我整理好随身带的东西,背着小行李,乘坐上德州开往聊城的汽车。

聊城长途汽车站当时在古楼北路东,售票厅不大,我出站便打听聊城艺校在哪,人家都不知道。后来好不容易问到一位像政府干部的同志,他说:“听说山陕会馆新建了一所学校,靠着聊城一中,在这儿看东南。”我按他指引的方向找到了一中,果不其然,在一中的南边有一座古庙似的建筑,心想:这就是了吧?走到跟前,望见大门上方刻着“山陕会馆” 四个大字,进入大门,就看到在二门口的左边挂着“聊城专区艺术专科学校”的牌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找到了!赶忙去问传达室的同志报名处在哪儿,他给我说:“在南看楼的教务处。”

进了大院,一眼就被这院内的美景迷住了,嚯,这哪是学校哇,简直就像到了北京故宫一样!幢幢建筑金碧辉煌,院里几棵古老的大槐树搭起了绿色天棚,大殿前立着两尊高大的雄狮,威严壮观,大殿两边配廊还树立着名人的数快石碑,殿前石柱上刻写着对联,就是看不懂也念不成句。后来才听说这大殿是关帝庙,正对大殿的是戏楼,戏楼两边是钟鼓楼,大殿后面是春秋阁,大院的南北两边是看楼,就是看戏的地方。这是山西、陕西两省的客商贸易往来,住宿,休闲,谈生意的地方。

满院转了一圈,处处感到新鲜,心里格外喜欢:在这儿上学真不错,环境太好了!

学生们陆续到校了。9月3号上午九点举行开学典礼,田华胜校长为我们作了报告,他说:“咱们学校是聊城专区唯一的一所艺术专科学校,学校培养的目标是演员、文艺工作干部和音乐教师……”正合乎我的理想;从小我就喜欢搞文艺。

学校分音乐、舞蹈、戏曲、美术四个专业,音乐又分声乐、器乐。由于学生的文化程度不同,高、初中生为音甲班,小学的为音乙班。我分在音甲班,学声乐,赵乃昌老师给我们授课,他很认真负责,耐心教导,待人和蔼。

要说师资,聊城艺校的老师们真不赖,他们分别毕业于上海音乐学院、南京音乐学院、山东艺专等学校,尤其是教务主任肖寒老师,他三十多岁,中等身材,有点络腮胡,两眼炯炯有神,潇洒,干练,他教作曲、指挥,还教二胡,是我国二胡专家刘天华先生的第五代弟子。他创编的合唱曲“黄河大合唱”、器乐大合奏“红五月”,都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他是南京音乐学院的高才生,在聊城艺校任教期间,创编了许多歌曲,为艺术教育事业倾洒了大量心血,我们学生非常敬仰他。还有一位舞蹈教练石佩伟老师,上海人,上中等个头,操着上海味的普通话,平易近人,是上海音乐学院的毕业生,功底扎实,很有才华,他和学生们打成一片,每天与学生一块压腿,踢腿,下腰,跑圆场。他为引黄灌溉位山建闸工程编排了大型舞蹈“腰斩黄河锁蛟龙”,气势恢宏,演出深受欢迎。

每当回忆起这些老师们,我们总是无限眷恋,他们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久久不能忘怀。我经常这样想:自己一点一滴的成绩,都是艺校老师们哺育的结果呀!

回忆起母校,真是别有情趣,那时生活很困难,但每天过的非常快乐,唱啊,跳啊,无忧无虑。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我们学生的生活极其艰苦:每人每月12元的助学金,粮食定量20多斤,舞蹈班稍多一些,每顿饭领几个地瓜面的小窝头。院内大殿前,摆着三个大缸,那是盛米汤的,汤里面,米少菜多,菜是地瓜叶和野菜。大饭量的学生吃不饱,就多喝汤,灌水饱,为此我特意买一个大瓷盆,专门喝汤用。

有时等不到开饭就饿得心慌,怎么办啊?跑到校门口河堤上喊呀,唱呀,把饿忘掉——这才真是饱吹饿唱呀!农村的同学要是回家带些熟地瓜干来,我们就分着吃。学校大门前还开有一片田地,种了一些根大菜、白菜。为了补充学生的伙食,每到星期日,我们还有背筐拾粪的任务,为菜地施肥。

也有改善生活的时候,说起来那可挺有意思,伙房的厨师冯大爷有一个绝活,他专门会钓青蛙。他把马尾鬃栓到竹竿上端,套一个圈,一晌能钓几十只,两天就能钓近百个,星期日就给我们炸青蛙(又叫田鸡),每人分到几个,这可真算是学生的美餐啦!哪时候想吃顿肉,谈何容易啊!

  尽管生活多么艰难,学生们对艺术学业的追求从不曾终止,奋斗不息。激情燃烧的学校领导和老师们的创业劲头也特别的大,客观条件虽然差点,学校想方设法,采取多种措施,提高教学质量,请进来,派出去,让学生到火热的生活中去体验。学校联系山东省歌舞团,请人家来聊城的新华舞台演出,我们晚上看音乐歌舞,白天向“省歌”的老师们学习,短短几天,就学会了成品节目“鼓子秧歌”、“花儿与少年”、“迎春舞”等。

1961年春,中央民族歌舞团下基层体验生活来到了临清,校领导得到消息后,马上跟人家联系,派学生去跟中央的老师们一块吃,一块住,一块劳动,向人家学习。我们分了好几个组,分别住在老赵庄、松林,我在老赵庄,和中央歌舞团的张老师、戴老师在一块,练声,学唱歌。戴老师有时带着我们向老黄牛学发声,他说:“你们听,老牛发门儿。门儿这个音特别放松,咱们唱歌就要求放松,用足气,你听老牛的气多饱满!”别说,这方法真管用,受益匪浅。两个星期的收获,解决了一年都没解决的声乐的难题,唱歌出现了一个飞跃。回校后,老师和同学们都说:“祝青山这半个月没白学,明显地进了一大步。”

学校还组织我们下农村体验生活,搜集民歌,先后去阳谷,到冠县,上莘县苳杜庄曾广福全国劳模的家乡。在此期间,我们汇编了“聊城民歌100首”,印成小册子,作为学习的教材。在苳杜庄的日子里,我们创编演出了“人民公社就是好”和“俺社里唱大戏”及“摘棉舞”等。

每逢周末,老师还带领我们到街头演出:扭着“聊城大秧歌”,吹着唢呐,拉着二胡去闸口、新华广场、光岳楼、长途汽车站等,配合党的中心任务做宣传,同时也活跃了聊城人民的文化生活。

我记得,我们还组织过几次大型的歌舞晚会:1960年春节前,为欢迎东北三省来聊城慰问,在专署礼堂举办了欢迎晚会,由专员赵新亭亲自领导;1961年春,为寿张航空俱乐部建成空军跳伞塔举办了晚会,中央首长李达上将观看了演出,上台和演员们一一握手,并合影留念。学校还几次组织艺术慰问团到全省某些县市、乡镇,巡回演出自编自演的许多文艺节目。

聊城艺校,在鲁西大地上正逐渐地扎根,发芽、开花,日异蓬勃发展,哪知正在此时,1961传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艺校要撤销!这不是谣言,当时国家经济暂时困难,根据中央、省有关大办农业和省宣传文教工作会议的精神,聊城地委专署确定:聊城师专、聊城体校、幼儿师范、水利学校、艺术学校及各县办的师范、农校、体校、文工团一律停办下马。当时人们都心慌意乱,为自己未来的命运担心,究竟何去何从?难测!

地委、专署和学校领导十分关怀学生,耐心全面地做好思想工作,本着人尽其才的原则,根据每个人的特长,妥善进行了安置:临清市唱撒大泼的业余歌唱家闫玉贞同学去了北京人民画报社,夏津县唱“四季花开”的农民歌手李桂兰同学去了山东省歌舞团,还有一些同学分别去了济宁歌舞团、德州京剧团、德州杂技团和文化馆,还有的服兵役去了部队。校长田华胜被调回商河县委办公室当主任,肖寒老师调德州一中当了音老师……

我被分配到“聊城专区评剧团”(即后来的聊城地区评剧团,1986年撤销,组建为“聊城地区群众文化培训中心”),一干就是四十多年呀!常言说:“改行如投胎”,从学唱歌,改唱评戏,一切从零开始,其难度无以言表,但是,我走下来了,而且从事评剧事业几十年获得了些许成就,这与我的母校——艺校领导老师的培养是分不开的。可以这样说,艺校的培育为我的艺术人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如今,我已进入古稀之年,都说人老了容易怀旧,的确这样,看了我们母校1961年拍摄的全校师生合影,高兴极了,又把我带进幸福的学生时代,在激动中回忆着,回味着……

2010年5月于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