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一首乡土诗

冯喆

父亲，善于撰写乡土诗句

他日夜都在构思泥土的四季

镰刀 锄头和犁耙

是他得心应手的神笔

子女是父亲的得意词语

父亲读着我们不曾有过歇息

看，上大学的闺女

写出了他的浓郁诗意

读高三的小儿子

又构思了他望子成龙的诗序

田里的花生、高粱和玉米

是父亲最满意的句子

他不停地剪切、删改、复制

力求达到艺术上的无懈可击

躬耕田垄的父亲

把庄稼平平仄仄地梳理

他知道，洒下春耕夏耘的汗水

就能创作出金黄的诗句

父亲，走在夕阳的诗歌里

他的一袋旱烟，明灭着一层层的深意

卷进去，风风雨雨的眺望

吐出来，结满老茧的欢喜

父亲的乡土诗富有创意

我是他放在城市的一个词语

也许明天的我

会让父亲，皱纹隽永的诗行神采奕奕

往前走，我选择俭朴

母亲手里的针线

迈着脚步

风风雨雨

走过了酸酸涩涩的春秋

淘气的童年

就该诅咒

上午跑飞了鞋帮

下午弄丢了纽扣

膝盖磨出了大窟窿

褂子露出了胳膊肘

害得母亲的针脚

常常走着夜路

昏黄的煤油灯头

照着透风的老屋

母亲的针脚不戴花镜

也走不错路

从月亮升起

一直走到东方日出

母亲的针脚

这头缝着贫穷

那头连着劳苦

缝缝补补的日子

温暖了严寒

凉爽了酷暑

补丁摞补丁的日子

母亲死死地把清贫捂住

母亲说

只要手脚勤快

再大的漏洞也能补住

我跟着母亲的针脚

到现在也没迷路

再往前走

我依然选择俭朴

我是您扬花灌浆的麦子

父亲，你慧星般地走了

此刻，我等在新年的路口

你能不能再来

喝一杯我祝福的酒

父亲，今天是一年的最后

您放下了陪您一辈子的头

举起又落下的岁月

虔诚地为您堆起圆圆的土丘

父亲，您一生劳苦

脱发总赶不上您苍老的速度

也许是双铧犁的错误

犁了咱的农田，

为什么还要再犁您的额头

父亲，您对得住黄天厚土

家，让您经营得和谐幸福

看看您那粗糙结茧的手。

我才知道上大学的路上

铺满了您的汗水与辛苦

父亲，我跪在城市的路口

请接收——

纸钱送给您的365个祝福

今夜，我独自执壶

新年，陪着您把孤独赶走

父亲，我是您扬花灌浆的麦子

用不了多久

我就会在您精耕细作的田野上

为你举起一穗一穗的丰收

玉米

你褐色的

胡须垂肩

预告——

成熟的结实和饱满

怀里包裹的

一排排金色的扣子

就要系上

秋天过冬的衣衫

我原来是一棵行走的玉米

一轮瘦弱的弯月

悬挂在城市的右上角

这不是累弯了腰的父亲吗

我知道，父亲如今生活在天堂

父亲把大半辈子的时光

都花给了太阳和月亮

他拉着全家的生活

从来不曾松过套

可年年岁岁的日子

总是如这轮新月般清贫

父亲驾驭着春天

吆喝着自己

挥鞭驱赶着双铧犁

书写泥土一页一页的日记

父亲的锄头

锄落了玉米地上的晨星

父亲不允许——

拔节向上的日子杂草丛生

收工时，父亲宽阔的肩膀

这边扛着黄昏，星星点点

那边扛着全家的吃喝穿戴

步履摇摆地走回家

七十八年的耕耘

他终于把自己种进了泥土

父亲的影子

早已成了我心中那弯上弦月

睡梦中，我经常闻到

故乡父亲新翻的泥土气息

我终于明白

自己原来是

父亲精心培育的

一颗行走的玉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