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9/05 浏览量:
古代的临清依靠漕运而成为京杭大运河上的码头重镇,素有“繁华压两京”、“富庶甲齐郡”之说,悠久的运河文化,造就了很多名垂千古的人物。自童年时期就知道北大有个教授叫季羡林,是临清老乡。那时我还小,对季老的感觉还相当的模糊,只知道他是一个我们临清的大名人,并无更多印记。直到有一天,时任政协主席的父亲说是有公事去北京拜访季羡林,才让我感知了这是一位学贯中西赫赫有名的泰斗。在2001年8月份的一天,我在电视和报纸看见一位身体瘦长秃顶白发精神矍铄的老者回乡扫墓的报道,才认识了季羡林,并对他有了初步的了解。季羡林成为临清人民的骄傲,而我也感到身为季老的同乡而无比的欣喜。
就在2009年7月11日这一天,北京传来季老逝世的噩耗,令我大为震惊,惊叹一位巨星的骤然陨落而唏嘘不已,内心的沉重与压抑难以释怀。于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带上女儿,手捧黄菊,满怀崇敬地走进“季羡林资料馆”,悼念这位布衣学者、一代鸿儒。这里是临清人民为季老设置的灵堂,正堂悬挂着 “沉痛悼念季羡林先生”的横幅悼词,两边分别挂着“季老,一路走好”,和“季老,家乡学子永远怀念您”的黑幕挽联。灵堂内摆满了各机关、单位、学校,乃至外地人士等社会各阶层敬献的花圈和花蓝,季老的灵前花团锦簇,摆放的花圈排满了屋子,整个灵堂显得庄严而肃穆。牵着女儿的手轻轻走近季老的灵前,鞠躬致敬,献上几枝盛开的黄菊花,默默表达我们的哀思,致使懂事的女儿从我凝重的表情上得知这是一位深受尊崇的长者。
馆内还展出了季老的珍贵文物资料,我便带着女儿逐一细细阅览。当目光触及到橱窗里的部分书写稿时,那手稿上勾勾划划的笔迹浓密而清晰,书页的空白处还标有注解等字符,可叹季老对学术研究的态度是多么严谨而细致。走进“书籍展厅”,目睹着橱柜上那一排排罗列整齐的图书巨著,我不禁惊呆了,从没有见过那么多的书籍,甚至连翻译作品的书名都读的绕舌。更没有见过上面的文字,那仿佛天书一般的墨痕,不知道是哪国的文字。我在垂叹自己见识浅短的同时,暗暗对季老这么多的辉煌卓著惊叹不已。才隐约地懂得国人赋予他“国学大师”、“学界泰斗”、“国宝”三冠加身的含义。心里不断地猜疑着,这是怎样得一位老人,他的精神世界可以如此得富有!
从展出的书籍中可以看出,季老的学术研究已达到文化领域的巅峰,他的学术境界已经高山仰止,登峰造极。与此同时,我还了解到,季老从十几岁直至耄耋之年,八十多年的时间里,一直笔耕不辍,写下了大量的散文作品,出版了多部散文集,是位真正的散文大家。想季老已至九十多岁高龄,每天清晨4点就起来写作或搞科研,成为燕园里燃亮的第一盏灯,这种“创举”,也是北大独一无二的美谈。于是,闲时喜欢看书涂字的我,书桌上多了一本《季羡林散文精选》,想跟随季老的人文走笔,了解他的内心世界。细读他的散文,文字以淳朴、隽永、平易、深邃为基调,作品朴实无华,无论是咏物、忆旧,还是叙事、写景,笔痕中流淌着季老的真情实感,字里行间蕴含着深刻的人生哲理。
在一个轻风拂面的春日,怀揣着季老的断章墨迹,我走进了他的故乡——临清市康庄镇官庄村。这是一个比较偏僻的小村,已至于在康庄镇的主干道上险些找不到通往官庄的那条小路。透过车窗,我看到这是一条新修的柏油路,笔直而平整,两边的房屋粉刷的很整洁,已然不是季老笔下那条“路是土路,高低不平”的旧貌了。看到这,我不禁暗想,这也许是为迎接季老回故里而特意修整的吧。单凭路边构建的民居状况来猜测,这个村子的生活条件,我个人感觉不算富裕。因我久居城里,从未来过康庄,甚至很少下乡,已经脱离了农村生活,不了解各乡镇之间的贫富差异,因此,我的主观判断是有误差的。尤其是当前的生活标准与原来的生活水平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无法衡量这个村子是穷还是富。
在村中一空地处下车,徒步去参观季老的家。沿途一片乡村景象进入我的视野。在远近错落的民宅中,还夹杂着几处低矮破旧的砖坯房,这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的脑子马上转换出季老文章中描述他家的样子:一个破破烂烂的篱笆门;一座简陋的屋子;屋后一个绿苇丛生的大坑。或许是我心里早把季老的文字“先入为主”了吧,于是就按照他写的场景去“对号入座”,目光只搜寻那些残破的旧房子,猜想着哪一座才是季老的家呢?当行至一处较新的白墙青瓦仿古建筑的宅院时,听同行的人指着说:这便是季老的家。我站在门前诧异了好久,反复打量这所房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门前分明悬挂着由当代著名书法家欧阳中石先生亲笔书写“季羡林故居”的牌匾。由不得我疑惑,这正是季老的家。
这是座为季老修葺一新的故居。故居大门坐西朝东,院门不很宽大,是典型的山东乡间民居的形制,迎面影壁上书写着一个大大的“福”字,大门北侧是二进院门,里面是一个面积不大的小院子,北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正房内摆放着旧式的八仙桌椅,墙上挂有几幅字画,卧房摆放着几件古式的家具。院内的三棵枣树都很粗壮,高高的枝杈已超出房顶许多,是由季老的祖辈种植的,距今已有一百余年的历史。或许是春光还不曾爬上枣树,粗疏的枝干还没长出叶子,一片光秃秃的,很落寞地站在院子里。我用好奇且审视的目光看着这崭新的房子、旧式的家具、苍老的树,不明白为什么是这种格局。便好奇地询问起季家的状况,据村里的知情人士面带遗憾地说:原来的老房子早已不存,现在的格局是完全按原来的老房子重新修建的;屋里的古式家具和字画都不是原物,是从民间收集而来,按照古式摆放进行布置的。呜呼哀哉,原来如此!季老文章中的“家徒四壁”,以及多次提到的“简陋的房子”、“贫困的家”,只能永远地停留在他的回忆录中了。也许唯一能熟知宅院旧事的,只有院内的这三棵百年枣树,成为现在故居中据有神秘色彩的一笔。或许也只有这三棵百年枣树能够不离不弃,始终坚守老宅,默默吐露着不为人知的过去。
走出故居,屋后的确有一个大坑,只是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透过苇丛的疏稀处,闪亮出一片水光”的大坑,而是置换成 “废坑一片,荒草丛生”了。看得出,这是村内一个废弃多年的大坑,坑里长满了荒草树林,即便到了晚上,也很难看到季老笔下“那个故乡的苇坑和水中的小月亮” 。时过境迁,当年晌后坑里戏水的孩童已不见踪影,今天的苇坑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绿苇丛生的大坑”也只能出现在季老的文字中了。可叹,逝者如斯,在遗失的岁月里,能留住的也许只是一段华发苍颜的记忆。
沿着村内的一条小柏油路西行,不远处就走到季老的墓地。大门上“季羡林憩园”的匾文,以及两侧“集群贤大成学贯中外、承历代师表德合古今”的对联,是由当代著名书法家欧阳中石题写的。大门两边松柏环绕,苍翠欲滴。进入憩园,首先进入眼睑的就是一尊“季羡林先生”的汉白玉雕像,广场两侧设有碑林及两个荷花池塘。我知道,季老一生喜欢荷花,朗润园里的“季荷”不知道陪季老度过多少愉悦的时光。如今,家乡人民在憩园内留一方清塘荷韵,愿香远益清的荷花永远陪伴着他,想必季老是欢喜的。荷池边,还种有海棠和玉兰,这也是季老较为欣赏的花,但愿花的缤纷烂漫不只芬芳在文字里,还要盛开在他休憩的地方。由此可见,家乡人民在为季老修建憩园时的用心良苦。或许是情深感动了天上的花神,在这个百花还不曾觉醒的春日,我偶然看见憩园里一棵玉兰树上的玉兰花在阳光下竞相开放,让我欣喜至极。原来花知人意,早就张开笑脸迎接季老的归来。
憩园中分别埋葬着季老的祖父祖母和父亲母亲,季老及夫人安葬在父母亲的坟墓旁边。季老自六岁就离开了母亲,回乡聚少散多,致使他在记忆里,“母亲没有一个清晰的面貌,只有一团迷离的面影”。这对深爱母亲的人来说,是多么地悲哀!而多少次在梦中与母亲相见,却哭着醒来,又怎能不让人心痛?试问:哪个孩子不依恋母亲,哪个游子不眷恋家园?离开母亲离开故乡使得季老抱恨终天,成为他心中“永久的悔”,永远的伤!想起几年前回乡扫墓时,年已九旬的季老仍然跪倒在母亲墓前,以这种最虔诚的跪拜为母亲磕上三个头,令所有在场的人无不感动。在弘扬孝道的今天,在跪天跪地跪父母的父老乡亲面前,季老的这一跪又表达着对母亲怎样得一种情怀!就是这一跪,季老在《故乡行》一文中写出了自己当时的心愿:“娘啊,这恐怕是你儿子今生最后一次来给您扫墓了,将来我要睡在你的身旁!”季老已九十多岁高龄,想来大归之期不远矣,即使生前不能陪伴母亲,死后也要侍奉母亲,恋母情结可谓感动天地,这也使得国人最崇尚的孝道在季老的身上充分得以体现,再次为孝贤子孙树立了楷模。今值清明时节,季老的骨灰运回故里安葬,实现了“睡在母亲身旁”的生前遗愿。若季老泉下有知,可以无悔无憾了。
在这个乍暖还寒的春日,我同前来凭吊季老的人群一样,面色凝重,却心态释然。虽然是季老的部分骨灰安葬憩园,但是作为家乡人能够看到在外多年的游子魂归故里,以及爱母情深的季老能够朝夕相守再续母子前缘,足矣!正所谓,落叶归根,愿家乡的厚土抚慰归乡的倦体,愿季老的灵魂在母亲的怀抱长眠安息!